作者：演出队　宋小明

　　老曹，三十四团演出队的队员都习惯地这么称呼他，要按职务来讲，他相当演出队的队长、指导员、总导演。一句话，演出队最有权威性的最高领导。但是，由于文化革命前后时的极左思潮，领导就是不给他入党的机会，就是不给他名正言顺的领导职务，老曹也不计较，忍辱负重地为三十四团演出队的建设殚精竭虑。
　　老曹，名叫曹德麟，苏州人。长得气宇轩昂，很有周总理年轻时的气派。解放初期考入南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政大学艺术队，当年饰演电影《南京路上好八连》中春妮，《柳堡的故事》中二妹子的著名演员陶玉玲就是老曹在军政大学时的同班同学，后来陶玉玲毕业后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前线文工团，就是今天的南京军区文工团做话剧演员。老曹虽然也属于男神一类的文艺人才，但他那一口吴侬软语乡音，演话剧是不大合适的，就被分配到新组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预备师。
　　预六师，当时是准备参加抗美援朝的预备队，驻扎在河南省的商丘市。老曹当初的职务是预六师的俱乐部主任，主管全师的文化娱乐生活。当然，当时的文化名人都会来慰问，老曹接待过的名人就有常香玉、马金凤、梅兰芳、高元均之类的名人，也算见过大世面。
　　随着抗美援朝战争的结束，部队开始大规模裁编。预六师整体集体转业到北大荒，和西南军区、武汉军区、首都警卫师的转业官兵组建了858农场。老曹给第一任场长曾科当秘书，曾科原是总参情报部的一名局级干部，少将军衔。因为内弟被揭发是特务，被连降三级，发配到858当场长。老曹跟随这样经历的首长当秘书，也算不错。可惜曾科后来调到总局后，在不断的运动中，开枪自杀了。老曹的前途大受影响。
　　老曹后来在34团演出队，也没有什么职务，可是大家都听他的，他属于现在叫德艺双馨的艺术家，在文化革命的年代，他居然把苏联专家教授的表演艺术，搬到毛泽东文艺宣传队来，口口声声不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，这在当时是非常危险的，但是没有人去揭发，只有我们几个小年轻，悄悄地给他取了一个外号，叫“曹坦尼”。记得在排演沙家浜的时候，他居然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：“表演要和内心一致”的理论用来指导样板戏。江青要是知道了，准气个半死。
　　记得是在排练《沙家浜》的第二场，逃难。老曹饰演一个逃离家园的白胡子老头，小英子扮演小孙女搀扶着他走向侧幕。突然，身后响了一枪。老曹回头看了一眼。
　　就这个动作，老曹要我们回答，老头回头的表演和内心是什么意思？我们明明看见，老曹表演的是仇恨。可是我们故意开玩笑说：“老头吓了一跳，”大家哄堂大笑。老曹也不生气，拉着小英子重新表演一遍，让大家区分仇恨和恐惧的眼神。
　　老曹对艺术的追求，是非常认真的，对演员的化妆也非常重视，他在演沙家浜时，要求我们反派演员脸上不能用64号红，这样，反派演员，在舞台上虽然穿的不错，但脸上很难看。那时候，我们还年轻，就悄悄商量，偷打了点腮红，果然精神许多，当几个红光满面的反派窜上舞台，还是被老曹发现了，因为他是舞台监督。下来后，被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，后来我们就一直“灰头土脸”了。
　　老曹对下属的爱护是多方面的，记得有一次我从舞台上把麦克拿回宿舍给大家录音，不小心被工程一连的一个上海知青（拉二胡兼演新四军）弄坏了，当时那样的设备就像现在的小轿车一样值钱。老曹带着我去宣传股检讨，幸好李股长人不错，刚好也结巴，只说了一句：“你你你怎么搞的,”就结束了。
　　老曹虽然是知识分子性格，比较软弱，但是，非常正直。刚正不阿。记得有一次去鸡西市慰问演出，带队的是一位副团长。在鸡西市领导陪副团长吃饭的时候，要求演出队的几位女演员去敬酒，用现在的眼光看，我们的女演员也是很漂亮的，副团长有求于鸡西市，就答应了，老曹一脸正气，回答说，不去，我们不是戏子。现在回想起来，还是相当震撼。
　　老曹的夫人叫大宝，是商店的保管，对沙家浜的排演也非常支持，记得当年老魏除了要演好黑田大佐以外，还要负责全体演员的服装道具的后勤工作，那个时候棉布是凭票供应的，几十套鬼子，伪军，新四军，群众的服装哪里来。是大宝收罗了商店里大量的包装布给老魏，为老魏随后的洗染裁剪打下物质基础。
　　老曹后来被下放到四连，就是刘建“排“那个连，劳动锻炼。他人缘好，被安排到伙房帮厨，少吃了不少苦。那个时候可以看到他骑着自行车往来于连队和团部之间，只是他只会骑车，不会上下车，每次在路上和人见面，他都会把车子先倒下，人才下来。
　　老曹的最后归宿不错，听说，后来最终被吸收为中共党员了。也算我党对他一生的认可。
　　老曹的儿女都很争气，记得有一年，我在垦区领导陪同下去红兴隆管局参观，接待的是红兴隆管局的主管政法的副书记，他认出我来，原来是曹兴东，老曹的大儿子，长得颇像父亲，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。
　　据说，老曹来过北京一次，是老魏和谁接待的，老曹很想念大家，见面时，老泪纵横。他也割舍不下他一手拉起来的这支队伍啊
　　老曹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，可是我还总觉得他还在什么地方，在858那个老剧场的舞台上？还是新俱乐部的新舞台上？带着浓厚的苏州乡音，还在回响。总之还在。

[宋小明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