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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到工程一连
2016-10-13

作者:八连 姜兆海

  工程一连,是我来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4团工作过的第一个连队。1969年的8月。我随大批的知识青年响应祖国的号召。跨上北去的列车,来到了边境小站——虎林县。
  那一年,黑龙江省的虎林县,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名声显赫。因为1969年的3月(也就是我到北大荒五个月前)中国边防军和当时的苏联军队,在虎林县的乌苏里江边珍宝岛,展开了一场流血的领土战争。冲突逐步的升级,造成了双方人员的大量伤亡,我方还缴获了苏方坦克车一辆。从此后,中苏关系恶化。摩擦不断。两国都开始调兵谴将、虎视眈眈,屯集兵力备战,战争随时一触即发。
  也就在那时,我们大批知识青年,以支边的名义来到了中苏边境线。战火一旦燃起,我们都是后备兵源。多少年以后才知道,全世界为啥如此关注,因为中苏之战差一点,点燃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。险些酿成人类的又一场大灾难。
  从北京到黑龙江省的知青专列,经过了三天两夜的长途跋涉,最后停靠在虎林站台,蒸汽机车缓慢的喘息着,就像一个刚参加完比赛的运动员,那样的疲惫、劳累,需要好好休息一下。
  车下,站着一位鬓角斑白的老军人,五50岁左右。个头不高。一身草绿色的军装那样的得体,凸显着他的英姿,从他那炯炯的眼神里,闪耀着年青人的目光。头上的红帽徽和红领章在一身绿色戎装的衬托下,显得那样更鲜艳,腰间挂着一只手枪。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兵。
  我们有序地依次下车,被带到34团转运站。这里离团部所在地还有将近四十公里的路程。这时,我才知道,那个威严的老军人就是我们34团的徐唯辰团长。他的第一句话:你们到我这里,就要活着干,死了算。一生献给毛主席。徐团长的讲话,有着威武不屈、英勇悲壮、马革裹尸的英雄气概,使大家备受鼓舞。我们这些十六七岁毕业的中学生,刚刚离开学校,离开父母。胸怀大志来到边疆。真没想到,几天的时间,我们已站在远离家乡,几千里之外的中苏国境线上了。
  我们十几个同学,被分配到工程一连,住的是支在草窝里的帐篷,晚上蚊子特别多,它们的叫声,吵得你睡不着觉。幸亏大部分人都带着蚊帐。同帐篷里,还有十来个比我们早到一天的哈尔滨知青。
  早上,天刚亮。我被一阵哭声吵醒,声音来自哈尔滨知青的被窝。因为想家,有几个哭的很是伤心,还好,我没有被感染。在哈尔滨知青里有一个,个头很瘦小的孩子,带着小眼镜,看年龄也就十一二岁。挺吸引我的眼球,他哭的最伤心,边哭边叫妈妈。他的年龄和我的弟弟差不多。我的心里,立刻升起一丝怜悯。
  上午,连长程恩建、指导员王新年、副连长王生、甄树香和副指导员正武超以及三个排长到位。向我们二十几个北京、哈尔滨的知青表示欢迎。并介绍了全连的干部和工作任务。
我被分在二排,二排的工作是烧砖、脱坯。排长郑秉林。1948年的老兵,甘肃人。参加过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,1958年转业来北大荒。四、五、六班隶属二排。四、五班是两个男班。六班是女班,班长叫卓建琴(北京知青。)两个男班的班长由1968年的上海知青范晓楠和北京知青陳默担任。两个班吃住、工作全在一起,和一个班没啥区别。我也记不清我当时是在五班还是六班了。那个哈尔滨小孩和我分在一个班。我才知道他叫尹洪江。看着年龄很小,实际上比我只小一岁。
  工程一连,是一支新建连队,主要工作是架桥铺路,以大型推土机为主。战争起来有可能转为工兵连。因为,团部装备我连的全是反坦克地雷和TNT炸药和一些爆破品。
  那次一排长程云友和通讯员候庶民几个人,看到新发下来的反坦克雷很是好奇,在连部瞎古捣,使雷管引信爆炸。幸亏一排长急中生智,拔出引信,雷管在空间爆掉,才没酿成大祸。可程排长的左手全被引信雷管碎片炸伤。假如,几十颗反坦克雷和上百公斤TNT炸药被引爆,我想足够连队喝一壶的了。
  连队刚组建时间不长,宿舍、食堂还没盖起来。暂时住在四周全是草的帐篷里。四周泥泞遍地,鞋从来就没干过。一场大雨,最少一星期,地下全是泥水,没等地干,又下雨了,又是一片稀泥塘,那个难受劲,真是没法形容。正值秋天,蚊子好像三班倒,老围着你叮咬。只有蚊帐里是最安全,最舒适的地方。终究不能老呆在蚊帐里呀。
  有几个新知青没有蚊帐,大家凑合可以挤一挤,最后,还是不能都解决。两个班长,陈默、范晓楠索性把自己的蚊帐让给别人用,他们俩,各用一件衣服盖在自己头上睡觉。天气又热,嗡嗡的蚊子声,犹如魔鬼的嚎叫,吸食着人们的血液,叫你奇痒无比。全身发热、发痒。急不成。恼不成。好几天,我真不知他俩是咋过来的。多少年过去了,至今,我听到蚊子的叫声,全身的神经都发紧。我的那两个班长哥哥真是好人,用多么坚强的意志,把苦留给自己,把方便给了别人。尽管过去四十多年了,他们的精神我一直没忘。一直想念他们。多次从各渠道打听,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。
  我们每天在砖厂忙碌的工作着,因知青来的比较多,没地方住,必须在下大雪前,把宿舍和食堂盖起来。因此,需要大量的砖。
  砖厂就建在穆林河边,河道不到20米宽,两边全是树林,由于水比较深,听不到哗哗的流水声,全是那潺潺滚动的漩涡。河边树林,显得那样的寂静。飘荡在水面上的是幽深和庄重。这是一条黑龙江和吉林共同养育的河流。滋润着三江平原的草甸和湿地,最后消失在乌苏里江畔。这里隶属生产建设兵团,是兵团的防区,几十公里没有村庄没有地方群众。所以,这里有着原始生态的美,太阳的光芒照在清冽的河面上。河水静静的流过,没有一丝人气。绿草、树林存在一丝荒凉,那样的恒古又有些瘆人。穆棱河孕育了这片土地,如今迎来了我们——北大荒的又一代垦荒人。
  在河边的高处,搭着一个木制的架子,上面放着一台水车。从斑斑锈迹来看,已经好久没有人光顾它了。我推推水车,完好可用。隋信东、尹洪江这俩哈尔滨的知青完全沉浸在这陌生、迷茫、原始的荒原气氛里。在城市里没有如此的环境,现在,他俩像生马驹子一样,乱跳、惊讶、欢快。可有玩耍之地了。只见他俩推起水车飞跑,大股的河水立刻涌了上来,突然,水车上的出水处,跳出来几条活鱼。掉在台子上乱蹦。我们真是兴奋不已,新鲜、高兴、好玩。引起了阵阵欢笑声。真没想到,水车还能推上鱼来。排长说,这里常年没有人,鱼有的是,休息天可来玩。真是,静静的水,满河的鱼呀。不远处,哗啦一声,一条四、五斤重的大鱼拍打着水面,跳了起来,白白的鱼鳞在阳光下,闪耀着银光。好像在欢迎我们的到来。
  和泥、脱坯、烧窑、出砖,这是二排的主要的工作。先是让我脱砖坯子。没几天后,又要我学习烧窑,我还是挺愿意学的。终究是领导的信任吧。
  第一步是要学习撒煤,主要基本功。一锨煤,拽到炉里要撒一道线,要均匀。撒的要远。不然,进煤口就被堵死,燃烧不均匀。影响烧砖的质量。刚开始,效果不好,我就用休息时间练习,累的胸口肌肉都痛。后来在潘太生师傅的指导下,几天下来,基本掌握了。
  另外的技术是看火候,有一次,我和副班长王景怀值班,因不会看火候。还把砖窑的一角烧塌了。幸亏,潘师傅赶到,杜绝了大损失。潘师傅告诉我俩,看火候时。要看砖坯子烧的发白、发亮就可以封火了。并讲了好多需要注意的事项。我们一一记在心里。
  兵团连队夜里还要站岗,两个小时一班。几天下来,就要轮上一次。那时年轻,觉也多,有时就容易睡过了,断了岗,大家都怕被批评。谁也不敢吭声,连里发现时,已断岗半个月了。最后,连里想了一个办法,叫木匠李修国做了一块值勤牌。有一米长,上边圆头。底下尖。写有“战备执勤”四个字。样子有点像一个大灵牌,黑灯瞎火扛着它,真有点像小鬼夜里拿人的样子。以后,上岗拿牌子,下岗交牌子。再断岗,牌子在谁手里就要处理谁。一开始几天,连里查岗,还正常,王连副为想出这个主意很是得意。再后来,查岗见不到哨兵了。原来,站岗的哨兵发展到,把值勤牌子在被窝里交接了,大通铺上来回传,还不用出门了。后来,战备执勤牌也找不到了。连首长还真为夜哨大伤脑筋。
  战争的阴霾越飘越近了。战备教育、战争准备、坚壁清野、挖野战工事、掏地道、挖防空洞。总之,根据中央军委的精神:一切为了战争。用战备的观点检查一切、衡量一切。
  深秋时节,连队经常进行野营训练,午夜十分,全连紧急集合,在漆黑的夜里,钻树林、走沼泽。我们好激动,但是,还害怕。
  通过一片泥坑时,同班上海知青吴俊伟不下心,还把鞋丢到泥里边了。他叫我等他找鞋,队伍全过去了,还没找到,心里真是又急又怕,慌乱中我的手还叫啥东西拉破了。黑灯瞎火费了好大的劲,鞋总算摸到了。我俩一路小跑,才赶上队伍。
  在通过满是蒿草的水沟时,有的女战士没跳过去,滑了下去,裤子全湿了(有纪律,夜行军有事也不让喊叫)。刘炳荣、陈来芬。石秀华几个人,那晚还掉队了。天亮时才发现丢了几个女战士,派人赶紧找了回来。
  哈尔滨知青田少川,大家都叫他“田四”,精神上有些智障。夜里拉练时,因害怕走的又急,吓的拉了一裤裆屎。回来后,弄的满宿舍的臭味。初次拉练队伍走的很狼狈,乱七八糟的。
  北大荒的冬夜,格外寒冷。连队的紧急集合哨声,催着大家不得不从热被窝里爬出来。尽管这一夜天气是晴朗的,满天的寒星、弯弯的冷月,没有一丝风。只有干冷干冷的感觉,一夜的野外拉练,里边的秋衣全湿透了,天亮时,每个人的头上,脸上被哈出来的气冻成了白霜。全身上下都是冰雪,变成了雪人。
  早霞的太阳照着拉练归来的队伍。野外一片白,白色盖满了荒原,更显得冰清玉洁。一夜的行军,有些困乏,连长为了要活跃气氛。带头唱起了打靶歌“日落西山红霞飞……”真是的,大早晨的,明明是早霞偏要唱晚霞的歌。看来连长也累晕了。
  那一夜,紧急集合的哨声,午夜又在营区睡梦中响起,声音有些异样。班长赶紧叫起床。我们二排的两个班黑着灯整装完毕,带到连部集合,值班连长非常诧异,没搞紧急集合呀“听错了吧?大家都回去睡觉吧!”刚躺下,好像又有哨音再响。咋回事?查了半天,才知道,田四的鼻子里堵着鼻屎,睡觉时,不经意间,制造出类似紧急集合的哨子声。七十年代初,战备确实紧张,人们的神经都比较敏感。一有风吹草动,难免惊慌失措。战火没有烧起来,这是人类的福分。我们的万幸。我们这些五十年代出生的的人,没有经历过战火。根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性。那时战争就在我们的身边,每时每刻都有打仗的可能,享受着和平的人们,生活的如此悠闲。一切的备战工作好像在做游戏一样。
  哪里有知青,哪里就有欢乐,知青像一把火温暖着北大荒的黑土地。不管工作多累。大家每天全像打了鸡血一样,斗志昂扬,热血沸腾。特别是晚餐后。,没有啥娱乐活动,这帮1968年来的北京知青,喜欢摔跤。也是所有男知青爱做的运动。葛庆禹(北京知青),会一些武术功夫,平时大家挺羡慕他,高兴时,大家也和他切磋一下。这次,周国兴(北京知青 )鼓动戴学谦(北京)和葛庆禹比试比试。周国兴知道戴学谦的“泼脚”是绝招比较厉害,大家围住他们俩。有激将的,有起哄的,祁文森也跳出来当裁判,周国兴主动当解说。这二人,平时嘴上功夫就好,讲起来,使大家身临其境。不但有眼观的刺激,还有语言的黁色,真是精彩热闹。大伙给二位起有绰号“翻译官”。
  葛、戴二人上场,各自行完滑稽的摔跤礼。只见带鱼(戴学谦外号)一步窜上,抓住了葛的衣领。葛庆禹攥住戴的肩膀下蹲。想把戴学谦拉近甩出去。没想到戴向前,跟进。这是虚晃一枪,看家本领是脚下的“泼脚”。只见戴学谦把脚下的绊子勾住葛的脚踝。用力挑起。双手借力,把葛庆禹摔了出去。葛像一根鱼漂一样,啪,被扔在了雪堆里。好麻利的动作。一片欢呼叫好声。祁文森立刻宣布一比零,带鱼获胜。第二局开始,刚才戴学谦漂亮、干练的动作使葛庆禹很没面子。一上场,葛庆禹主动攥住戴的双肩。不等戴学谦发挥脚力。葛的双脚,雨点般踢在戴的腿上。戴学谦没有招架之力,“泼脚”也发挥不了了。眨眼间被葛庆禹踢到了雪坑子里去了。葛庆禹用自己的短处制服了戴学谦的长处。第二局,葛庆禹胜。一比一平。大家被这精彩的摔跤表演深深的吸引了。祁文森滑稽的裁判和周国兴的精彩解说,使气氛更加欢快。要进行第三局时,王副连长来了,停止摔跤。晚点名,有任务,大家集合。
  从此,工程一连有着“带鱼的泼脚,葛庆禹的腿。祁文森的裁判。周翻译的嘴”的说法。
连队晚点名,是工程一连的制度。这次,主要宣读团里的命令。在当时严峻的形势下。战争随时爆发。团司令部命令:三十四团工程一连在1969年11月10日前在靠近二连处修建一个团指挥所(也就是后来的新团部),不得延误。这时已是十月中旬了,北大荒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拖进了一个爆冷的世界,几场鹅毛大雪过后,树是白的、房子是白的。天空灰蒙蒙的,远方的丘陵处好像有着一种神秘感。在备战的那些日子里,心里老有一种压抑,还有些害怕。心感告诉我,北大荒艰苦的生活恐怕刚刚开始。
  我们要建的团指挥所,离乌苏里江边有二十多里路。三十年代,日本侵华时是日军的一个军用飞机场。鬼子投降后,机场的设施被进入的苏联红军炸毁了。北大荒的冬天是残酷的,刮起的大烟炮可以掩埋一切。当年小鬼子想进攻苏联。为了使飞机能正常飞行,他们在机场跑道外用土堆起好多大包,上边蓬上盖,用来储存飞机,防止大烟炮把飞机埋末了,不用时,就将飞机推到土包子里,用时在推到跑道上来。这就是飞机窝子。
  我们在施工地点,看到皑皑的白雪覆盖着荒原,扒开荒草,脚下的土层依稀可见。当年修机场时的水泥渣土,在生命力极强的荒草面前,它们在一块一块的被风化破碎。阵阵的寒风里,这些战争的遗迹矗立在那里,像是诉说着当年鬼子的狼狈溃败。
 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这些飞机窝子挖开,上边在蓬上木头,再用推土机盖上土。把修好的这些飞机窝子与指挥所,用交通沟连接起来。
  在最大的一个土包里,经过十几天我们艰苦的劳作,基本在里边平出了一块二十平米的地方。看来这间,空间宽敞。一定会作为团长的主指挥所了。在施工中还出水了,大家的鞋和裤子全湿了,冒着寒冷在刺骨的水里坚持着施工。十几天下来,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可真不是好滋味。这样的工作环境大部分人都是首次尝试。
  有人提出来,说,团长不能站在水里指挥吧?排长说:过几天,冻上冰就没事了。尹洪江说:发团长一双冰鞋再实惠不过了。团长边指挥战斗,还可以边滑冰了。逗得大家哈哈的笑。
在这里还挖出了好多成块的黄色炸药。还有一些腐烂的三八式的步枪子弹。这些战争的遗留品,是日本鬼子留下来的。还真不知道这个大土窝子是干啥用的。比其它的飞机窝子大出来将近一半。可能是放大型轰炸机吧?
  离团里下达的命令11月10日还差几天,可是,任务还有将近一半没完成。各掩体的交通壕还没有链接上。连里一开始时,没把修团指挥所这事没太放在心上。所以,只投入了两个排。人数较少,,团里作战股来电话催问,指导员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,连首长犹如热锅上的蚂蚁。都很着急。时间已被浪费了,也没有办法补救。
  11月8日上午,徐团长和新来的朱崇明政委,还有范参谋长一同来视察新建的指挥所。看到指挥所没有竣工。团首长很是生气。当时就把王指导员批评了一顿。王指导员很是沮丧。向团长提出,是否换其它连队接替施工。朱政委一听就火了。“什么?我从来还没听说过部队不完成任务的。大战在即,如果再耽误了时间,部队真要因指挥部的问题,出现了损失,要军法从事的。12月初,必须完成。(朱政委说话看来还真是严厉)
  哈尔滨知青尹洪江,背着手也混在首长的队伍里乱跑看热闹,有时还指手话脚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随行的参谋、干事呢。团首长在指挥部转了几圈,发现指挥所,如遇到炮火时,一个门口不好疏散人员,徐团长和范参谋长协商着。这时一个童声说“背后再掏一个洞吗,装上一个门,不就妥了吗?”徐团长回头一看,背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,戴着一副小眼镜,在指手画脚的白活呢。团长当即就火了。大吼一声“谁家的孩子,带走!工作咋还带孩子?”因为,工程一连的任务没完成,徐团长对今天的视察工作很不满意,也没考虑,一股邪火就喷发了出来了。背后说话的是尹洪江,个子太小,团长以为是谁家带来的小孩呢。(回连后,大家给尹洪江起了个“参谋长”的外号)
  这事,徐团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,为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。徐团长在团里的管理,一直是家长制,有名的“护犊子”。团里的战士,他特别关心,爱兵如子。但遇到调皮和一些犯错误的战士时,他气愤了也会忽你两巴掌。用他的话说“我的战士,我骂两句,打两巴掌可以。别人打那是绝对不行的。”武装营的高教导员(现役军人),那年打了知青排长高嘉成一个嘴巴。徐团长听说后,亲自赶到武装三连处理此事,高教导员最后还是在大会上痛哭流涕的做了深刻的检查,才得以通过。徐团长参加过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。经历过无数次战斗,深知爱兵的重要性。他老说:“谁对我的兵不好,我一定要严肃处理的。”
  团首长要离开了,特别叮嘱王指导员,一定要完成任务。修好团指挥部。战争随时爆发。临行时,徐团长特意找到尹洪江,和这个小战士握了握手。为刚才自己的失态,表示歉意。问了尹洪江的年龄、哪里人、想不想家……。一年后。小尹到团部警通排同学那里去,又遇到了徐团长。团长还记得这个基层连队的“小孩”,这是后话。
  北大荒的十二月份是最寒冷的季节。狂风的呼啸、雪花漫天飞舞。大树在空中瑶戈,树梢像狂舞的鞭子在空中抽打着。苍翠的松树站在皑皑的白雪里。随着凛冽的寒风,摇晃着身子,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叫。像是有意的蔑视严寒。厚厚的、低低的、灰白色的浊云,呼呼吼叫着的北风,肆虐地在荒原上奔跑。好像握着锋利的剑,能刺透你那严实的厚棉袄。这就是北大荒可怕的大烟炮,刮白了树林、刮没了公路。刮得你十米看不见人。白雪填平了沟壑。为保证公路畅行,推土机要把公路推开,把雪清理到两边。一次、两次、多次数的清理,使公路两边竖起了高高的雪墙。变成雪路。运输的车辆只能在一房多高的雪沟里行走。
  在这严冬的日子里,生产连队都开始猫冬了。可工程一连的活又来了。团里又下达了新的任务。命令我们开赴到乌苏里江边去抬木头。
  乌苏里江,是黑龙江的一条支流,流经中苏边境,是一条界河,最后流进苏联境内。它是一条黄金水道,每年开春,沼泽解冻,冬雪融化。乌苏里江流域,一碧万顷。分不出哪里是江,哪里是水泡和陆地。乌苏里江的苏方上游,蕴藏着大片浩瀚无垠的原始森林。有着得天独厚的木材资源。江面宽阔,河流缓慢,水路运送木材再好不过了。四、五月份,江水开化。苏联每年都利用这条水道运送木材。放木时,整个乌苏里江面,非常壮观,满江的木材,顺江而下。还有一些木材用非常粗的钢筋制成大木排。像小山一样,排山倒海,势不可挡。浩浩荡荡。流向了苏联的境内。
  有好多木材漂落到我方的树林里、水泡子和一些低洼处。每年的冬天,严寒封住了江面,结冰的江水处,到处是遗留的木材。这真是一笔意外的财富。冬天江边的抬木头,指的就是这里。
  乌苏里江边离工程一连驻地有十几里路,我们暂时住在了我团十连所在地。因为战备紧张,要打仗了,十连的家属区几乎全空了,为逃避战火大部分家属以带着孩子和老人回关里老家了,所以,宿舍已人去屋空。我们挑选了几间作为营房。
  这里没有电,夜晚的光亮全靠室外雪的反射,给大地增加了一些亮度。四周的阴影里, 有着一种婆裟起舞的感觉。驻地穿过一片树林,就是乌苏里江。离“现代修正主义”真是最近的一江之隔了。
  屋子里,一个汽油桶劈开一半,扣在地上,烧着白天劈的松木板子,熊熊的火焰夹杂着松树的油香,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。屋子小,一会房间的温度升了上来。我们几个年轻的,热的大汗淋漓,只穿一条裤衩。把衣服全脱了,李增玉热的光着腚蹲在窗台上乘凉。屋外零下三十多度,冰冷的雪、呼啸的风、寒气逼人。屋内热浪滚滚、汗流浃背。午夜时分,困意浓浓时,也没人添火了,屋子里的温度也降下来了,困意霎时袭来。酣睡正香之时大家全被冻醒了。原来,屋子不保温。东北气候的寒冷,窗户应该是双层的,还要装锯末,才能保暖御寒。我们住的全是单层玻璃的房子,所以,一夜就经历了春、夏、秋、冬四个季节。
  乌苏里江的旭日漫漫升起,早霞那样的鲜艳。红色点缀着东方的地平线,眨眼之间升起万丈光芒。红红的太阳那样的圆、那样的大,这里是我们的祖国最早迎进太阳的地方。
  早餐后,我们要上工了。大部分人都是初次到江边,在我们的心中,边境是多么神秘。中苏紧张的局势“很容易擦枪走火”,首先要注意安全。郑排长讲了注意事项,特意叮嘱,他走在最前面,如果有情况,他先趴下。大家立刻分散就地卧倒隐蔽,不要出声
  在路上,大家有序的走着,队伍很安静,没有人说话,只能听到脚下的雪被踩出瑟瑟的声音。下了公路,一片塔头地在我们的脚下,穿过这片树林,就是我们要见到的神秘的国境线了,我们心率有点加快,神情有些紧张。左右张望。恐怕出现“情况”。
  这时,听到郑排长“啊”的一声。只是眨眼的时间,排长不见了,大家以为他已卧倒,全排立刻快速散开趴下。每个人都用警惕的眼睛观察着。没有丝毫动静,等了有一分多钟,才听到郑排长喊了一声,快下来,拉我一把。大家站起来向下一看:原来走在前边的他,没注意掉到雪坑里去了,狗皮帽子甩出了两米远,人在雪坑里拼命的挣扎着。大家赶紧扔绳子,最后用“蘑菇头(抬木头的杠子)”才把他弄上来。只见他浑身是雪。喘着粗气说:今天,要是我一个人,非被雪埋了。大家为刚才的举动和郑排长的狼狈相哈哈大笑。紧张的情绪霎时得到了释放。慌张和害怕也不知道飞到哪去了。
  看着乌苏里江几百米的江面,就像打开了独具北国风情的长轴画卷。在碧蓝的天空下,有着气势磅薄的茫茫雪原。晶莹剔透的白桦树松,白雪皑皑的江面。犹如银子铺成的地毯,两岸树林上的雪挂,更是好看,像长长的珍珠,一串又一串,和初升的太阳交相晖映,闪耀着银光。雪挂垂挂在江岸,妆扮着像白金镀成的珠宝世界。冰清玉洁、银装素裹,恬静而不寂寞、沉静而又漫长,真是绝世的胜景。
  江边是那样的宁静,甚至能听到自己心率的跳动。两岸的界碑显得残酷、冰冷。苏方的瞭望塔像老鸹窝一样,矗立在江对面。每时每刻都窥视着江面,这和这风景如画的边境很不协调。明显的看出敌对国家的不友好。
  在江中心处,有几只恶狼在撕扯着一只狍子,躺在雪地里的狍子腿在不停的晃动,几只饿狼正在会餐。时不时还相互攻击一下。特别是有两只小狼,在雪地上奔跑,不停的打滚,用白雪清理身上的血污。这些狡猾的东西,对于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,好似知道江中心线是国界,双方没有人敢开枪,更没有人敢袭击它们。所以,肆意的在江中心杀戮。好狡猾的东西!
  在小北江口这个工作场地, 白色的江边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很多木头,特别是树林里更多。木头静静的冻在江水里,我们用镐把木头刨出冰面,准备着装爬犁拉走。抬木头,简称“归楞”。
  干啥要有啥傢伙式,抬木头也不例外。工具不可缺少的,杠子叫蘑菇头,两头尖中间宽。掐钩、压角子、过门、挂钩、捎马子锯一应俱全。
  抬木头也要点技术,俩人一组,个头差不离。肩头分大肩小肩。自由搭配。共用一根木杠,穿进挂钩钩梁上的绳扣,俩人各用手轻推自己那一边的钩子,弯腰的同时,相对默契的用钩子往木头上一卡,所有人同时都要上抬,杠子压在了肩上,在木头重量的反作用下,挂钩牢牢地掐住了木头。抬木头时,根据木头的长短、轻重,决定需要几个人抬。
  为了让抬木头人脚步一致、用力一致,要有一人带头喊劳动号子。一人喊,大家和,那铿锵有力的劳动号子真是好听。像唱歌似的鼓舞心扉,让人干劲倍增。
  “同志们加把劲呀,嗨哟。抬起来呀,嘿呦。站稳脚呀,嘿呦。谁也不拉怂呀,嘿呦。谁要拉了怂呀,嘿呦。不是爹娘生呀,嘿呦……。”
  老职工有时老爱开个玩笑,不然气氛不够热烈。潘太生,开始喊号子了:“大家挂好钩呀,嘿呦。抬起来呀,嘿呦。柳明山呀,嘿呦。不是个人呀,嘿呦。半夜敲他嫂子的门呀,嘿呦。柳明山也没法还嘴,步步还要跟着嘿黝。”
  我有些纳闷,问郑排长,柳班长敲他嫂子的门干啥呀?排长说:“没好话。你们小孩,别听他们胡说八道。”我眨眨眼。很茫然,没敢再问,心想,柳班副真是撑的,半夜敲啥门呢?我最后还是没弄清楚:他到底为啥要敲她嫂子的门 ?
  曾经到大海林伐过木的老师傅讲:抬木头是不许开各种玩笑的。儿子和爹只认工作程序,不认父子关系的,有人亲眼看见,父亲被亲生儿子打的。父亲抬不动了,要放肩,只要一放,侧面的四个人在低坡处,有一人撂肩,全脱钩,木头滚动。低处的人就会被压住,就把人杆成面条了,生死攸关呀。所以,伐木工也是一个工伤率较高的工种。
  有一颗比较大的木头,又粗又长,一般人看了胆颤,很多知青退了下来。抬木头有个规矩,抬不动退下来不磕碜,只要你抬起来,压死也要走到底,因为,这关系到其他几个人的死伤(像我们在江边抬木头,就没有那么正规了,不像在山上,江边地平,路好走,没坡度)。有几个本地知青,个个身高体壮,像金奎友、管庆哲、陈力生、姜庆福、张怀亮、高原志,等几个人接杠站好,准备着,这几个人,几乎全是十万转业官兵的后代。从小生在北大荒,继承了他们父辈坚韧不屈的精神。金奎友喊号:“弟兄们呀,嗨哟。哈下腰哇,嘿呦。挂好钩哇,嘿呦。使大劲呀,嗨呦。抬起来呀,嘿呦。”可是木头晃动了一下,没起来。伐木工的脾气,八个人抬不起来,一甩膀子,下两个,就六个人。人少力量更集中。步调更一致。大家一声吼,生生用六个人,把这根八个人没抬起来的超大木头,抬上了大扒犁。
  我们在江边的工作,热火朝天。抬木头本来是比较辛苦的,可是,每天的嬉笑,非常热闹,初次的走上社会,老有一种新鲜感。处处是激情满满,没有一点劳累的感觉。特别是那劳动号子响起来,“同志们哈腰挂呀。嘿呦。抬起来呀,嘿呦。挺直腰呀,嘿呦。走得稳呀,嗨呦,……”真是振奋精神。热血沸腾。只见每天的工作量成倍的提高。
  在江边,我们也设立了瞭望哨。在岸边的树林子里,我们也安排了几个女战士站岗放哨,对四条腿的防备,两条腿的更要警惕。
  一缕冬季的夕阳,照着景色绚丽的乌苏里江,晚霞的金黄,洒在那白色铺成的江面上。收工时,我们走在犹如银子铺成的地毯上。脚下踩雪的声音,打破了周边的沉静。没有了初次来江边时的胆怯。一路笑声朗朗。祖国的江河,你带着大地的锦绣,更显英姿。使我们如同进入如歌如画、如梦如幻的世界,你有着古老的传说,又有着时代的娇媚。我永远忘不了你,乌苏里江的美。
  我从1969年的八月到来年的二月的离开工程一连,半年期间,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。北大荒的第一个烙印,深深的打在了我那稚嫩的心里。人生就是这样,不断的经历、不断的抵达、不断的磨练,途中有着无数次的精彩,又有着不断开始的过程。行进中又有许多美丽让我为之安静,又有许多道理让我为之倾听。途中又有很多动力让我前进。还有很多战友的激情使我感动。生活就要不断的更新,才能向前远行。光阴流逝了岁月,时光伴我前行,一生酸甜苦辣,嫣然回首听笑声。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6年9月19日写于北京丰台晓月苑

[姜兆海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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