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四连　沈月妹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第十三节 春节

　　在纷纷扬扬的飘雪中，我们迎来了在东北的第一个春节。对我们江南人来说，东北人怎么过年是个谜。想想东北的冬天就是土豆、萝卜、大白菜，能烧出什么花样？平时也就是酸菜肉丝（酸菜就是大白菜帮子在开水里烫一下，然后放在缸里，自然发酵变酸）、土豆丝肉丝、萝卜烧肉、粉条炖肉。因为猪是自己养的，要吃就杀一头，肉是从来不缺的。粉条是自己拍出来的，菜是自己种的，各个连队的情况基本相同，所以也用不到其他的东西。而鱼这时候是买不到的，乌苏里江从江面冻到底，哪有鱼的影子？想想我们在上海过年，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，各种食物的品种也比较匮乏，但凭票还是可以买到一些东西。年三十我们还能吃到肉圆、毛鱼做的鱼圆，笋干烧肉，白菜肉丝炒年糕……要比平常丰盛很多，吃的也比较尽兴。我们想，连队的春节也就是肉唱主角，外加包包饺子，一个春节仅此而已。
　　但是，没想到团部对我们在连队过的第一个春节很重视，特意召开了各连连长、指导员、分管后勤的副连长会议，针对广大知青离家在外过的第一个春节，专门批示各连队领导一定要把春节期间的食堂伙食搞好，要搞出花样，让大家吃的满意！
　　因为知青来自北京、天津、上海、杭州、哈尔滨等各大城市，南北的口味相差很大，众口难调。连部立即召开了班、排长会议，让大家提建议。班、排长都来自各个城市，大家很快就统一了认识，提出三个本地菜的做法给司务长，让他准备食材，这样大家既能吃到本地口味的菜，还能尝到其他地方的特色菜。消息传开，大家都很高兴，并商量着出什么菜谱好。
　　我记得我们上海知青提出的三个菜是：黄豆炖猪爪、糖醋排骨、清炒腰花，还附加了一个菜：糖醋拌萝卜丝。多吃了油腻，来点清爽的特别舒服，而且还能解酒。很快大家就凑了20多个菜，个个让人看了垂涎欲滴，恨不得明天就是年三十，让我们一饱口福。
　　年二十八，连队欢度春节联欢会，大家尽兴地唱呀跳呀，可是年二十九的晚饭却让我们很不爽……
　　年二十九雪仍然飘着，怀着对年三十大餐的期待，大家在宿舍里议论着，想象着。突然连部通讯员通知开会，各班排立即集合赶往食堂。
　　首先连长讲话，他简单的总结了这半年来广大知青虽然来自不同地方，但大家团结互助认真学习毛主席语录、斗私批修，虚心向老职工学习，克服了生活和工作中的困难丰富了连队的业余生活，对边疆的建设和安全做出了贡献。接着指导员讲话，他说，大家第一次远离父母和亲人，在冰天雪地的边疆过春节，我代表团首长向大家致以节日的问候！接着讲了春节中走访同学朋友的注意事项；强调了宿舍烧大餐注意安全；最后话锋一转说，为了突出明天的春节大餐，今天晚上连部决定大家光吃一顿忆苦思甜饭——麦麸饭。在旧社会我们连这个也常常吃不上，三年自然灾害，麦麸是大家填饱肚子的主粮，今天我们生活好了，吃的都是白面馒头，但决不能忘记过去，有了这顿麦麸垫底，明天大家一定吃得更开心！
　　说完连长让司务长端出麦麸饭，尽管粗糙哽喉难以下咽，谁也不愿吃，但那是领导的指示必须无条件执行，他们带头吃，大家也就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，而心中却充满着对旧社会的憎恨！
　　春节大餐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开场了，每桌一桶自家连队酿造的白酒。那是东北人都是大碗喝酒，不像现在端个小杯子。那是没有饮料，实在不能喝酒的就喝白开水，前后一共上了十五道菜，绝不比我们现在的年夜饭差，而且绝对环保。除了我们点的四道菜，还有拔丝土豆、酸辣白菜、油炸面卷肥肉粒、红烧牛肉、炒野鸡块、麻辣豆腐等，有些菜现在已记不得了。
　　刚开始大家吃得兴高采烈，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“家里现在吃年夜饭了，不知他们吃什么？一定也在挂念我们。”顿时大家沉默了，当时大部分都是十七、八岁的大孩子，不知谁抽泣了一下，好多女孩都哭了，男孩子只是拼命喝酒，思乡的情绪蔓延开来。连首长一看不对，一个经劝大家喝酒吃菜但根本不顶事，最后连长想了一招，用他那五音不全的破嗓子唱了一支兵团战士之歌，总算稍稍改变了局面，但什么也吃不下了！
　　睡觉时还有人躲在被子里哭，男孩子则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声的唱和叫。但毕竟年龄都不大，年初一大家的情绪就调整好了，仍然喝酒吃着昨天的菜，然后包饺子，再到老职工家做客，晚上则忙着写家信，倒也蛮充实。
　　到东北的第一个春节就这么过去了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第十四节 备战

　　过完年后，南方的岸边垂柳已慢慢呈现绿色，但东北的雪仍然时下时停，天气还是一个字——冷。就在这时不断传来苏修对我珍宝岛的挑衅（我们团就属于珍宝岛地区），立刻从上到下绷紧了战备的弦，战备动员大会、小会不断。
　　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争，团部要求各连队、连首长晚上需要值班查哨。站岗从一个哨增加到两个哨，而且换岗还要对暗号。武装连更是加紧了真枪实弹的演习。而我们却是频频的半夜紧急集合，要在三分钟内穿好衣服打好背包，然后急行军演习。
　　为了不迟到，我们基本上睡觉时不脱绒衣绒裤和袜子，背包带放在枕边，这样军号一响，我们只要穿上外套，打好背包就能出发了。更有甚者，两条被子一条盖，一条打好背包放在地上，觉得冷就把棉大衣盖在被子上，当然这都是个别行动特别慢的人的无奈之举。当时各连队还要求做好干粮袋，买来一匹匹本色布，做成3尺多长3寸宽的长布袋，两头不封口（为了更换新鲜馒头），在胸前打个结，左肩馒头，右肩水壶，万一打仗，可以解决临时性的吃饭问题。大家还被要求学习几句：“赶快投降，缴枪不杀，我们优待俘虏”等俄语，以备需要时用。而团部的大喇叭不是的广播着最新的前线形势，要求党员、团员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，冲在前面。每个人都在军装领口上写下了自己的血型和姓名，当时真的是一片特别紧张的站前备战。
　　在隆隆的的枪炮声中，珍宝岛战役打响了，我们好多兵团的男战士抢着上前线，肩扛手提帮助解放军运送军用物资。由于珍宝岛不大，容纳不了太多的人，我们团除了武装连以外，基本上都没上战场，只是时刻准备着，只要团部一声令下，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为保卫祖国的领土主权奉献我们的青春热血。
　　经过解放军官兵的英勇奋战，珍宝岛战役以胜利告终。我们为此欢呼雀跃。虽然没有上前线，但作为珍宝岛地区的兵团战士，我们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第十五节 惨剧

　　过完年不久发生了两桩惨剧。这两桩惨剧不是发生在同一时间，但因为一个是我的同学，一个是我们团的上海知青，所以我把他们写在一起了。
　　过完年后，天虽然还是很冷，但春的气息已慢慢闻到了。最显著的是白天时间变长了，我们又恢复了一天三顿饭的安排。为了让土地更肥沃，年年这时候都要开始烧荒，把那些野草、矮矮的灌木丛用火点着，让它们全部烧为灰烬，然后开垦。新开垦的地那真是黑黝黝的，很肥沃，种出来的东西特别新鲜好吃。也就是这个烧荒，引发了大火。当时大家都不懂，所以酿成七个兵团战士因灭火而牺牲的惨剧。我的一个同学也在这场灭火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。而我的同学牺牲以后，她的父母又把她的弟弟送到了姐姐所在的连队，让他继续姐姐未完的事业！而我们也为同学的光荣牺牲难过了好长时间。大家一起来到了兵团，她却永远留在了黑土地上！
后来兵团就以此事故对如何扑灭森林之火做了一系列的讲座：烧荒时首先要看风向，如果风朝北刮你不能站在下风头；来不及跑的话，立即跑远一点挖防火沟，绝不能迎风而上 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。
　　另外一件惨剧是黑熊咬人事件。因为大雪，大黑熊捕不到猎物偶而会跑出森林觅食。那天我们一个上海知青到团部办事，在路上遇到了大黑熊，由于到东北的时间不长，也未碰到过这种大家伙，团部和连队没进行这方面的教育，只说过碰到狼群该怎么办，这些我们已熟记于心。因为大黑熊额头的毛特别长，碰到它时和森林灭火正相反，风朝北刮的话一定要往北跑，这样大黑熊额上的长毛正好把眼睛遮住了，跑不快。反之，顶风跑时正好把它额上的长毛吹开，那所有的猎物必然成为大黑熊口中的美食。可惜那时我们都不懂这个道理，这位知青一看到这个大家伙，慌得只管往团部方向跑。恰巧那天他正好迎风跑，很快就被打黑熊抓住，并在他脸上、身上乱抓，衣服都被抓破了，棉絮乱飞，结果可想而知，肋骨全断，一个眼珠也被挖掉，脸上抓得血淋淋的。现场真是惨不忍睹。这时正好有人路过，立即跑到最近的武装连，最后用机枪把黑熊打死（后来每个连队分到了一块熊肉），才把伤者救出来，但已经生命垂危。在团部进行了包扎，立即送到虎林，然后用直升机直接送到哈尔滨进行抢救，后来听说又被送到上海进行救治。虽然残疾，但一条命是保下来了，对他而言，将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第十六节 备耕

　　随着冰雪的渐渐融化，我们备耕正式开始了。因为连队的地块大，一般都是几千亩，甚至上万亩，所以不能等到地表开化才开始动作，况且冬天刨下的粪块不能让它融化了再操作，备耕也就迫在眉睫了。
　　首先是用马车把粪块拉到大豆、玉米地里，隔几步扔一块，这个工作是很累的，一辆马车边上各站五个人，每人提一个箩筐，扔完了再到马车上装，马车则跟着人走，到地头后转身一字排开再往前扔。因为地块离连队都比较远，所以午饭都在地里吃，而且没水洗手。大家一定要问扔粪块不洗手那怎么吃饭，况且都是馒头之类的干粮，要用手拿的。其实粪块都是冻着的，外面的温度仍在零下十几度，它不会化，而我们又带着手套，既闻不到臭味，又不会脏了手，就像扔冰块一样。这些工作基本上都是男排的事，因为一箩筐的粪块可不轻。有时马车上的粪块剩的不多，车把式会自己拿铁锹往马车两边甩，就不要其他人动手了，男排的战士可以休息一下，等下一辆马车的到来。
　　而在粮囤这边也忙得不亦乐乎，因为小麦的的面积远远超过玉米、大豆地面积，而施肥却不能仍大粪块，要精耕细作。首先要把粪块粉碎后拌上土在像绞肉机那样的设备里加工成颗粒，接着就是翻囤，把小麦和肥料颗粒拌在一起，装在空的粮囤里备用。
　　这个翻囤的工作可是要胆量的。为什么呢？囤里的老鼠太多太大，翻上面还好，越往下翻，那可是尖叫声不断，尤其是翻到最后一个囤（有七、八个大粮囤），那简直是老鼠大聚会！老鼠不断的窜出来，大的甚至有2斤重，每当一个大老鼠从脚下窜过，我们都会吓得惊叫。当地老乡不但不怕还乐不可支。抓到老鼠吃它们的肉，听说还特别细腻鲜美，因为它们吃的都是粮食。但他们这么追来打去的确实很危险。有一次一只老鼠逃窜中竟钻进了一个女知青的裤子里，跑不出来了。女知青不停的跺脚尖叫都没用，只好把棉裤脱下来，大家帮忙，才把老鼠打跑。为此，这个女生吓得发烧，病了好几天。
　　这些备耕工作搞了近两个月才结束，春耕也将开始了。

[沈月妹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