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八连 李连友

　　昨天（本文写于2002年）看黑龙江电视台播出的报道，中俄两国边防部队的军官互访，有几个地方的边防哨所也相互开放。其场面之热烈、气氛之友好，使我非常感慨，不由想起我们在北大荒经历过的一些故事来……


　　这是一个“独眼龙”的故事——
　　我们的连队与苏联只隔着一条河。这条河发源于兴凯湖，注入乌苏里江，叫松阿察河，一般的地图上都有。这条河流经我们连队时，河面不太宽，最宽处五六十米，窄的地方也就十几米。界河水深流急，漩涡连着漩涡。两岸草深树密，没有住家户，非常安静。对岸的树梢上面，露出苏军的观察哨塔，透过玻璃窗，可以看见背着枪、用望远镜瞭望的苏军哨兵。连队在河边儿有两块耕地，一块叫十三号地，一块叫碾盘地。我们到那里干活时，就格外地小心。
　　有一天，我和副连长到碾盘地干活，休息的时候就到河边儿的树丛里聊天。下游不远的河里，有人说话，是打鱼队的同志在那儿干活儿。忽然，一阵“噗噗噗”的马达声，从上游传来。“不要出声！”我们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枪。
　　一条小汽艇漂来，上面有一个人，鸭舌帽压得很低，脸上斜挂着一只眼罩，叼着烟斗，西装上衣没有系扣。从我们眼前过去不久，就听见他打招呼的声音，还是山东口音：“喂！是小杜吗？下网呢？辛苦辛苦……”随着，又是一阵干笑声，“别不理人呀，我们还是老乡呢……哎，听说咱山东老家发现大油田啦？有没有这回事……来来，抽枝大白杆儿……”
　　“滚回去！”渔队的同志门怒吼了，“你再朝这边动一动，就是侵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水！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！”还有人怒斥道：“你也配披中国人的皮！”
　　“好好好，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，祝你们年年有余（鱼）……”说着话，那条小汽艇掉回头，“噗噗噗”地朝上游开走了。
　　副连长对我说，他就是这一带有名儿的特务独眼龙，是“二毛子”（混血儿）。他五十年代就在这里了。开始人们都以为他是个普通人，谁知道前年夏天，他在河边儿钓鱼，一条“老毛子”炮艇开过来，一个大尉军官把当兵的都集合到甲板上，给他敬礼！他气急败坏地把鱼杆儿摔给了那个军官，指着鼻子叽哩哇啦的大骂不止。人们这才知道，敢情他是一个便衣大特务！
　　正说着，忽然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贴着河岸漂下来。副连长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树枝子，同时招呼着我，一块儿把它拖上岸来。他指着树上白花花的新茬子说：“肯定是独眼龙刚刚砍的，想把渔队下的网撞坏！实在太卑鄙、太可恶……”
　　这是一个窃听器的故事——
　　1976年9月9日，毛泽东主席逝世，全国陷入一片悲痛之中。为防止“苏修”捣乱破坏，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和全国所有武装力量一样，都进入了战备状态。
　　其间，“苏修”领导人以各种名义，给我国发来了唁电，里面有表示发展两国友好的内容。对此，国际社会给予了很大关注。在我们连队里，也引起了纷纷议论。
　　毛主席追悼会开过以后的一天下午，连队武装战士紧急集合，并借着高过人的蒿草作掩护，进入界河边儿的阵地。与以往执行任务不一样的是，几十名解放军边防部队战士也同时到达。首长布置给我们的任务是，严密监视对岸的一个火力点，如果他们开火阻挠我军在河中的一次行动的话，就要压制住他们。
　　对岸的工事是秘密的，据说配备有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等武器，藏在密密麻麻的树丛里，如果没有熟悉情况的人指点，根本看不出来。类似的苏军工事，在对岸密布成群。
　　我们的几十条枪，静静的枪口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。虽然现在已是北大荒的深秋，可趴在又深又密的草里，还是感觉很闷很热，而且还有蚊子的叮咬。我们坚持着，全神贯注地盯着枪口上的准星。
　　几声清脆的鸟叫，从水面上传来——边防军的行动开始了。一会儿，一条小船儿顺流漂下，上面有两个人很麻利地往船上捞着什么。很快，他们就从我们的眼睛余光中消失了。不到十分钟，从下游又传来几声鸟叫——行动已经顺利结束。紧接着，“迅速撤退，保持安静”的命令一个人传一个人地传了过来……
　　当我们以轻松的步伐行进在林间小路的时候，一架苏军的直升飞机飞来，向上望去，几乎就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……
　　连部的地上，堆着一大盘电缆线，还绑着许多铁块儿。首长说，这就是这次行动的战利品，是“苏修”用来窃听的装置。昨天才刚刚投进水里，今天我们就把它拿过来了……首长要求，切不可麻痹大意，对“苏修”应当保持高度的警惕，随时准备粉碎他们的一切阴谋活动……


　　几十年过去了，屯垦戍边的生活也远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听回去过的战友说，现在我们的连队已经修起了边境交易口岸，每天两国贸易往来热火朝天。我真想看看那里的钢铁哨塔是否还在？界河边儿的深草密树又变成了什么模样？

[李连友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