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八连　李连友

　　我不会画画，却喜欢看画，到中国美术馆看画展，是经常的事。我特别爱看描写月夜的画，不论是国画，还是油画，只要看到，都会静静地长时间地欣赏一番。可是一直没有看到让我心动的画作，因为有一幅我心中画就的月夜图，在比较着……
　　在北大荒，除去冬天以外，机械的田间作业是昼夜不停的。我们连队还有个习惯，就是给相对集中的机组送夜班饭。在没成家的时候，为了排解烦闷不快，图个心净，我还去送过几次。
　　我别上镰刀，挑着一篮热气腾腾的饭菜，拎着热水瓶，趁着明亮的月光，向十几里路以外的地号走去。
　　月光透过路边高大的白杨树枝叶，在路上布满了斑驳陆离的影子，婆娑抖动，像团花锦簇的地毯。浓密的树荫里，还有一只只的流萤闪动。
　　挺挺拔拔莽莽苍苍的苞米地里，肥大的叶片沾满露珠，映着月亮，几百亩地都唰唰啦啦地闪烁着珠光。苞米在拔节，“咔巴咔巴”的，在遍地长短高低的虫鸣声里，尤其清脆悦耳，水水灵灵。我停下脚步，试图发现究竟是哪一棵在拔节出声，却总也确定不了，那脆音儿忽前忽后，忽远忽近，像是跟你捉迷藏。露珠儿光华闪闪，像是捉弄你的眼神儿，弄得你满心眼儿里高兴。
　　快要成熟的麦子，一望无边，麦浪浮动着银色月光，漫起漫伏，铺张辽阔。一阵又一阵的灌饱浆的麦子清香，温馨地滋润地弥散着，一会儿淡淡，一会儿浓浓，一层又一层地笼罩着，沁入浑身的毛孔，充满着我的胸臆。无数的鸣虫们，就在我的脚下，细腻地不厌其烦地唱着自己的歌，互相竞赛着，互相倾诉着，却又不急不躁，不吵不乱，不忧不愁，不疲不倦，一点点地融化着我的身躯。一片白云擦着月亮飘过去了，自己不觉得是在走路，竟像是浮在麦海之上漂游，轻松豁达，宁静自然，心无旁骛，美意悠悠。仿佛什么也不拥有，仿佛又拥有着一切。
拽着树棵子，登上渠岸。几只受到惊吓腾空而起的野鸭子，“嘎嘎”地叫着，扑扑楞楞，不知去向。水面破碎了，水中月也碎成万片金箔。雾气迷蒙中，隆隆的发动机声扑面而来，嘶鸣不已，酣畅淋漓。几台拖拉机的大灯光柱如剑，前后追逐驰骋，搅得广阔天地里英豪之气激越飞扬。这儿的月夜一片沸腾，生龙活虎，显得空中圆月，既高又远，且清且淡，神情专注，柔弱矜持。
　　别再吟风弄月了，战友们怕是等得十分焦渴了，快点儿跑过去吧……

　　月夜是朦胧的，记忆却非常清晰。那是因景抒情的诗话，空灵美妙。这幅画卷在我心中展开的时候，当时的种种不愉快都想不起来了。正因为这样，我现在特别想再寻找到一处那样的地方……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写于2002年4月6日

[李连友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