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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回忆录(八)
2016-07-10

作者:五连 尤顺发

             十八、黑土地留下的第一位知青
  1976年的春节刚过,年味还没有淡出。后勤排排长郭英贤匆匆忙忙地从省城哈尔滨赶回连队,她是来办理病退返城手续的。从1975年春天开始,各地知青们陆陆续续回来办理病退、困退、调转、参军。凡是家里有点能耐的,都使尽了本事,想尽了招数,把儿女从农村,生产建设兵团调回城市。这不,郭排长兴冲冲地从家里赶回来办病退来了。她当天就在团部办好了返城的一切手续,第二天,再用半天时间把行李打好。然后与几个要好的老职工,排里的一些知青朋友话别。上海知青陈淑华在食堂工作,是她的好朋友。郭英贤要求陈淑华送她到虎林。临走的那天,我记得是1976年2月18日,农历正月19日,陈淑华特意请了一天事假,亲自送郭英贤到虎林车站。帮她托运行李,送她上火车。下午,回农场的公共汽车早已发车,陈淑华只好搭拉煤的小车(轮式拖拉机)回农场。要不然就得在虎林住一晚,第二天才能回连队。北大荒的2月,正是寒风凛冽,她坐在装满煤的拖斗上面,一身棉衣裤怎能抵挡得住北大荒的刺骨寒风。一个小时的路程,早把陈淑华冻僵了。小车到了五连路口,六连小车驾驶员小徐将车停下了,由于天气寒冷,小车后窗玻璃挂着厚厚的一层霜,从里面往后看,什么也看不见。冻僵的陈淑华见小车停在五连路口了,就慢慢地从拖斗前面的牵引架上往下爬。她冻僵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,往下爬的很慢很慢,好不容易爬到牵引架上。这时,驾驶员小徐见停车时间很长了,他估摸着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,就慢慢地起步往前开。陈淑华正从牵引架往下爬,那知小车一晃往前开了,把她晃倒在地上,拖车的轮子正好压在她的胸口,当场把她压死了。小车刚起步后,突然车子一颠,小徐当即感到不好,急忙停车下来,往后一看,把他吓坏了。陈淑华已经躺在车后不远处,一动不动,走近了看,她嘴和鼻子出血,已经不醒人事。小徐赶紧开车到五连报告,连长刘正顺马上给卫生队打电话要救护车,然后招呼我,指导员高济群和卫生员刘新文,还有机务排的几个人,一溜小跑赶到路口。卫生员刘新文检查后说,已经没有呼吸症状了。这时救护车也到了,我、连长、刘新文,还有王进成,我们四人把陈淑华抬进救护车里,送往医院。经医生确诊已经死亡,把她放到太平间。
  当晚,连队决定由我负责陈淑华的善后工作。第二天一早,我到团部办理陈淑华的死亡证明。然后找几个家属一起商量给她了买几套装老衣服。我还记得,她头上围着一条暗格蓝毛方围巾,白色的内衣内裤,灰色的绒裤,紫红色的晴纶毛衣,蓝布棉裤,蓝色卡其布上衣,外面罩一件草绿色军棉大衣。这些都是团部商店现凑的。又买了一套被褥和一些黑紗和白布。连长安排人做的几个花圈也送到了太平间。电报发到上海,已告诉她家。不等她家来人,连队让木工房赶做了一个棺材,第三天一早,在太平间门前,召开追悼会。连队来了四,五十人,有老职工,有食堂的同事,有她生前的知青朋友。连长刘正顺主持追悼会,我致悼词。悼词的稿子是我连夜拟的。我回忆了她短暂的一生,从69年7月到76年2月,她在连队工作还不到七年半的时间。她那短暂,平凡的一生,却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她是一个温顺,腼腆的姑娘,由于家庭的原因,使她从小养成了不苟言语的习惯。自从她一来到连队,就服从领导的安排,先到农工班干活,后调到食堂当炊事员。无论干什么工作,她都能认认真真,踏踏实实地对待。在炊事班工作期间,她刻苦勤奋,主动积极,乐于助人,服务热情,受到炊事班和全连职工的首肯。她的排长返城,她热情送到虎林车站,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她生活简朴,贫困。除了食堂发的围裙和白大褂外,她没有几件女孩子穿的好衣服。她善良,热心,简朴的优良品质,永远值得我们学习。我念完悼词后,人们围绕她的棺木向她作最后的告别。许多女职工和女知青们都放声痛哭,我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。在开追悼会的同时,连队另一拨人已经在小穆棱河公路大桥北头,为陈淑华挖好了墓穴。送葬的队伍来到墓地后,大家把棺木抬放进墓穴里,陈淑华生前几个要好的知青朋友一起围到墓穴边大哭,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。连长刘正顺赶紧让人填土。人生苦短,一个含苞待放的花朵夭折了,她才25岁,正当青春年华的一个青纯少女,怀揣着朦胧的,甜蜜的,美好的梦想走了。她还没有尝到幸福的滋味,她就走了。不,她没有走,她永远留在了北大荒,留在了黑土地。他面朝南方,注视着五连的知青战友们,注视着她的家乡----上海。
  一个星期后,陈淑华的家人来了。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,一个是她的亲弟弟。团部军务股派吉普车去接的他们。到团部招待所后,是我接待和陪伴他们。一夜无语,让他们休息一晚上。第二天上午,我领他们到军务股先把事故的原因和经过,以及团里和连队善后处理的情况叙说一遍。他们沉默一阵,她姐提出能否按烈士处理的意见。军务股那股长拒绝了她姐姐的要求。那股长说:“陈淑华是请事假送她的朋友到虎林去的,不是在工作时间,不是领导派她去的。她又违反交通规则,私自坐在拉煤车斗上面。这是交通事故。他们没有再提什么要求了。然后,我领他们到财务股,领取陈淑华的死亡抚恤金,一次性工资补贴(即三个月的工资)和丧葬费。共计221元。陈淑华实际的丧葬费用由连队出了。第二天,我领他们到陈淑华的墓地去看了看, 她的弟弟在墓前哭了,久久不愿离去。我又领他们到连队陈淑华工作和生活的食堂、宿舍转了转。由于天气太冷,刮起了大烟泡,他们又穿得单簿,因此,待了一会儿就回招待所了。晚饭时,团长赵仲普亲自作陪,但是,陈淑华的弟弟闷闷不乐,也没有吃多少东西。而她的姐姐却像没事似的又说又笑。连我都觉得脸上挂不住。赵团长酒喝到高兴处,跟她姐姐说,明天领他们去打野鸡。那知第三天上午,赵团长真的坐着吉普车来了。看见赵团长来了,陈淑华的姐姐兴高采烈的上了吉普车,可她弟弟却还想去墓地看她的二姐。我劝说了她弟弟几句,硬拉他上了吉普车。吉普车沿着12连、13连,一直从14连的东面斜插到乌苏里江边的战备公路。然后沿着战备公路往11连,二渔队开去。沿路看到二次野鸡,一次是在快到14连的路边灌木丛里,一对野鸡听到吉普车声,惊飞起来。赵团长枪法真好,只见他掏出手枪,一声枪响,一只雄野鸡应声落下。另一只雌野鸡惊恐地朝车后林子里飞去。由于吉普车挡住了视线,被它逃掉了。另一次是在乌苏里江边,去往11连的路上,小车班司机王吉成开着车,他发现公路南边三、四十米处,有一只野鸡正在塔头堆里找食吃,赵团长让小王慢慢的开着车,他一手端枪,另一只手托着拿枪的手的手腕,只一枪就打在野鸡的身上,王吉成高兴的急忙下车,跑去把它拿来了。我一看是个雌的,赵团长笑着说:“正好是一对,送给你们带回上海吧”。第四天,临回上海前,陈淑华的弟弟到底还是去他二姐的墓地,跟他二姐话别。
  上海知青陈淑华就永远地留在了黑土地上。她是我连知青中第一个留在黑土地上的。那几天,我的脑海里天天回荡着陈淑华的影子。上海姑娘陈淑华,1969年7月从上海卢湾区支边来到三十四团五连。永别了!我的战友。永别了!陈淑华同志。你永远躺在了黑土地的怀抱里。

[尤顺发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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