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八五八农场老兵　王绍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牛棚杂忆（一）

　　牛棚顾名思义，是养牛之地；其实是借用之词，即关押“牛鬼蛇神”之场所。在那特定年代、特定环境下，我们农场的每个居民点（生产队）都有“牛棚”。作者本人自1967年11月1日到1971年3月18日，在“牛棚”被关押三年多时间。1971年3月18日是个伟大的日子，因为这一天，距人类历史上第一个“巴黎公社”整整一百年了。
　　在被关押期间，不准回家，不发工资（只发生活费）每天都被战士“监督劳动”。而监管我们的兵团战士，都是下乡的城市知青，工作态度特别认真，对我们这些“牛鬼”，经常流露出同情和尊重的复杂感情。我们心知肚明，对他们报以感激之情，只是无法表白。
　　我们这些“牛鬼”，通常是几个人，有时是七八个人住在一间大屋子，以便革命群众随时批斗。我记得经常是一天被大会小会批斗十次。因为批斗高潮经常是伴随着“积极份子”代表大会举行。一般早饭后大会批斗，上午被四个小组分四次批斗，下午亦然，晚上再来个大会批斗，这样一天正好被批斗十次。每次都要弯腰，低头、“喷气式”；腰痛得很，苦不堪言。后来农场召开平反大会给我们平反，说被关押的同志们是被“派性”作怪关起来。当时我就不明白，后来才知道这是本省一位负责人不执行毛主席关于“一碗水端平”的指示，强行支持一派，打击一派的结果；并且这种打击，随着不断“反右倾”，其力度不断加大。最终因为这位地方官员不是叛徒就是特务而被追究。但他的所作所为已严重侵犯了许多人的情感（还有别的什么）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14年1月15日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牛棚杂忆（二）

　　1968年至1970年，这三年，春季都在做水泥管。上冻以后就去烧酒。
　　先说水泥管。手工制作，共有三种规格：外径50cm、75cm、100cm。由于从事时间久了，很多事情都比较顺手，如每种用多少0.6cm的钢筋，用几筐沙子，用几筐卵石（均用水洗净）用几袋水泥等。
　　再说烧酒。我们几个牛鬼（从1969年党的“九大”以后，就放我们各回各家居住），当时年轻力壮，酒厂每天要烧两锅，兵团战士们完成一锅以后就下班休息了，剩下我们这帮牛鬼还必须坚持完成第二锅后，一切收拾妥当才能下班回家。不过兵团战士对我们都很好。一锅完成下班后，必定给我们留下足够的70度的白酒，让我们下班前喝了暖身解乏。
　　再往后兵团战士也不留白酒了，让我们自己接酒留下足够下班前喝的，然后再洗涤下班。说起这70度的白酒，味道很好。别看70度，喝一口下肚，全身“刷”的一下，有一种特别舒适的感觉。不过喝下这种酒从来没有醉过。倒是个别兵团战士，下班后喝“酒尾子”，有时带有醉意。
　　当时烧酒主要用煤。1970年5月份的一天，领导让我带着一辆装四吨的解放牌汽车，去虎林三十四团转运站煤场拉煤。煤场负责人X同志，我们较熟悉，他让我放开装，直装到满为止。到家卸煤，领导一看很满意，说这一车煤至少有五吨。以后每次拉煤都有我去，每次车装得都是满满的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14年1月15日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牛棚杂忆（三）

　　1969年2月17日，星期一，是农历己酉年正月初一。这一天兵团战士们都被各户贫下中农请回家过年。相对的对我们这帮牛鬼，虽没放回家过年，但是也有些表示。原来我们每天都是各自到食堂买饭买菜，这天整个食堂都交给了我们，让我们自己管理，自己做饭做菜，而且年前食堂剩下不少馒头，发糕等。为了爱惜每一粒粮食，我们都先争着吃那些时间最长的，然后再吃最近做的，彼此都很谦让。
　　初四、初五，我们的事情不多，就每天早饭以后做一锅水豆腐，并且推着车去卖。不料想买豆腐的人很多，很快就卖完了。于是我们就再做一锅，结果又被抢购一空。实在没有时间做第三锅，只能每天卖两锅豆腐。
　　住牛棚期间，这些牛鬼们，在被监督劳动之余也有自己的乐趣。1970年的夏季某日，一位长者X先生去三十六团学习取经，回来以后给我们传达情况。这位长者说，人家三十六团广大群众干部都学会了跳扭摆舞（实际上当时叫跳“忠字化舞”，老人家不会说，就说成“扭摆舞”），逗得当场的同志们都哈哈大笑。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这“扭摆舞”三字是从何处学来的。还是1970年夏天中午干活，休息时两位同志在谈娱乐、论京戏。一号同志说“我看过马连良表演的诸葛亮，演得真像。”二号同志立即问“你见过诸葛亮吗?”一号同志回答“没见过。”二号同志又问“没见过，为什么说像？”一号同志无言答对。在一旁的同志们都哈哈大笑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14年1月16日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牛棚杂忆（四）

　　1971年3月18日，领导叫我背着行李到水利队（当时叫干部轮训队）报到，我不知道是什么事。到了以后，三十四团的朱政委也在那里，见我来了很热情。他说我们三十四团准备排一个样板戏《沙家浜》，叫我指导一下。听了此言，我什么也不敢说。这时我们到了排练场，同志们已经排练多天，很多同志台词都背熟了，正在对话，对唱。还有些同志在练基本功。后来才知道是总导演C同志推荐的我。他和领导说“我们排的是京戏，不是歌剧，京戏就要有京戏的很多元素。”朱政委说：“上哪找这种人去？”C同志说叫找我。其实，京戏这门艺术，如果说有一万个因素，我只能了解一个，政委连这一个也是外行。比如京剧讲“手眼身法步”、“唱念做打舞”，就行当说有“生旦净末丑”等等。同时京剧音乐也很美丽，不愧是中国的“国粹”。凡中国民间四组民族乐器，京剧都用得上，即：打击乐器，吹奏乐器，拉弦乐器，弹拨乐器。参加演出的同志，主要是城市知青，他们都很刻苦用功，排练进度很快。此事三十四团主管宣传工作的L同志知道后找朱政委说我是“牛鬼”，不能用。朱政委当时就说；“好吧，不用就不用。你找不是牛鬼的去，找来就不用他了”。其实这位L同志也没法去找。
　　排练时人手一册总谱，但其中的“锣鼓谱”没人了解。到时都“哐哐”打个不停，不知打的是什么谱。这时我一遍一遍教同志们按谱打击，以及每个谱叫什么名称，用来干什么等等。很快多数人就学会了。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位S同志，上海知青，弹奏手风琴技巧很好。这架手风琴是120贝斯的，很有“派”。当年4月1日正式上演，除演给本团职工家属外，还到兄弟团演出，我记得总共演出过三十五场。只有阿庆嫂是A、B角，此外还有几位老同志参加演出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14年1月17日

[王绍才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