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场难忘岁月——回忆录(节选)(六)
2015-10-30

作者:八五八农场老兵 高诗钢

                度饥荒 瓜菜代

  1960年是三年连续自然灾害的第一年。这一年下雨特别多,土壤积水超过饱和,拖拉机下不了地。那时瞎指挥、浮夸风盛行,不按客观规律办事,明知种子播下去不会有收获,也要强迫把种子撒到地里去。说什么大豆种子落到地里,总要发芽生根结荚,就会变成几十颗大豆,就会有收获。不执行命令就要“拔白旗”。还说什么历来种地的老规矩是先整地,后播种,我们要破除迷信,把它颠倒过来,先播种,后整地。于是种子胡乱大量往地里撒,撒到地里后,杂草乎乎往上长,阴雨连绵,地里积水,中耕除草无法进行;草比苗长得快,苗长不起来,结果收成落空。但是还要浮夸,虚报产量。报了产量,国家就要按上报产量收缴粮食。上交粮食后,自己吃用的粮食都不够了。1960年冬天,上交粮食后剩下的粮食扣除来年生产用的种子和必要的牲口饲料后,每天人均口粮只有四两八钱,简称“四两八”。“四两八”成了饥饿的代名词。
  粮食不够吃,各级领导又强调不能饿死人,于是千方百计扩大食物来源,增加食物的水分来填饱肚子。瓜菜当然是比较好的食品,往年人不吃只用来喂猪的萝卜缨子,也得掺到稀饭里给人吃。此外还要用玉米皮、玉米核、小豆秸、玉米秸、榆树皮、柞树叶做的代食品掺到粮食里做饭吃。所以叫“瓜菜代”。
  1960年冬天,农校领导让我带领20多名职工家属生产代食品,供应农校二百多名学员和职工吃。生产代食品的职工中只有一名是男的,其他全是女的,安排这名男职工是让他干挑水的重活。
  代食品的制作方法。
  1、玉米皮代食品。玉米的外面包着几层薄薄的皮,以前都把它喂牛了。因为里面富含淀粉,现在要把淀粉提取出来给人吃。它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:把玉米皮放进一个大桶里,用石灰水浸泡24小时后,捞出放进大铁锅里,加满水烧开;烧到用手推玉米皮能出现淀粉时,把它捞出来放在盆里用搓衣板把淀粉搓下来;扔掉渣子,然后用豆腐包过滤压干,就是人可以吃的高级代食品。一般把它与白面或玉米面掺和食用。
  制作代食品的地点在农校生产队一排(作业点)的一间大空房里,里面放着一个用石灰水泡玉米皮的大木桶,木桶能装十五、六担水;旁边砌了一个大铁锅,这铁锅装满也得十担水。水要从前面40多米远的小穆棱河里挑上来。做一锅代食品要用二十多担水,做代食品最累的活是挑水。晚上河水冻了一尺多厚,挑水前先要用铁锥把冰戳开,然后才能挑水。挑水的小董,个儿不高,体格并不健壮。在饥荒年月体力虚弱,做代食品一次连挑二十多担水是很困难的。毛主席在《为人民服务》中说:“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,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,互相爱护,互相帮助。”毛主席的话启发我要勇挑重担。每次我都跟着小董一起挑水,并且比他挑得多一些。从河里把水挑到做代食品的地方,要走40多米上坡路,每走一步都要咬紧牙关使劲。因为体力消耗太大,我和小董都浮肿了。虽然很累,因为完成了任务,心情还是愉快的。
  2、玉米核代食品。玉米皮是有限的,这种代食品吃完以后,就用脱过粒的玉米核来做代食品。制作方法更简单:先把玉米核粉碎,然后放在锅里炒焦,用磨来磨碎,最后用箩筛,筛下的粉就是玉米核代食品;把它和到白面或玉米面里吃。
  3、豆秸粉。制作也很简单:把小豆秸轧成小段,炒焦,磨碎,过箩筛即成。吃法与上相同。
  另外,还有用榆树皮磨成粉制成的代食品。这种代食品,吃的时候滑溜溜的,不难吃,但吃下后解大便很困难。
  以上几种代食品,第一种是最好的,不难吃,吃下后,没有不良反应。第二、三两种掺得多了很难吃,吃到口里是散的,咽不下去。吃下去后,解大便困难。
  俗话说“饥不择食”。当肚子饿得难熬的时候,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。有次晚上值班,一只老鼠跑出来给我逮着了。下班后带回宿舍,剥掉皮,洗干净,在炉子上烧熟美餐了一顿。队里的王司务长拣到了一只死猫,问我吃不吃。我说:“吃!”他剥去皮,清洗干净,做好后,两人一起吃了。那时牛马牲口豆饼吃得太少生病了,兽医让喂些大豆。为了避免饲养牲口的人把大豆炒吃掉,把大豆用人尿拌过交给饲养员。结果饲养员还是分出一半用清水洗干净炒着吃了。
  “粮食是宝中之宝”,这句话平时不在乎,到了饥荒的时候可就体会深刻了。我的爱人这年怀上孩子,这荒年能把孩子养活吗?没有营养品怎么办?大豆不是含蛋白质多嘛,大豆脱粒时,看到有些没有脱干净的残余豆粒,这不是宝吗?就拣起来装在口袋里。平时走路,看到地上掉了豆粒也拣起来。这样一个来月,拣了三斤多大豆,解决了营养不良的燃眉之急。
去沪归来见闻
  老伴蒋必英1960年怀孕了,预产期在1961年4月份。当时正处于灾荒困难时期,孩子在北大荒生下来,主粮供应很少,有营养的副食品很难买到,把孩子养活是很困难的。必英的妈在上海居住,来信叫必英去上海生孩子。在上海成年人每月粮食定量27斤,小孩报户口后,可以买到产妇和婴儿所需要的营养品。于是我决定请事假护送必英去上海。路费加上营养的花费相当多,我和她的工资都是68元,必英的爹妈都没有工作,靠她的工资寄去维持生活,她没有一点积蓄。农场当时财政困难,发工资时许多干部都是发一半现金,另一半打欠条。我发的一半现金工资只够维持生活,没有积蓄。临走前只好把我一个人几年来大部分欠发工资变现,凑了不到一千块钱,作为路费和必英坐月子用。我们坐火车是经过北京去上海的。必英是第一次去北京,在北京只在旅馆住了一个晚上,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去玩。听说“北京高级餐厅”吃饭不要粮票而且质量好。为了增加营养,去“北京餐厅”吃了一顿饭。吃的是半只烧鸡和肉包子,花了15块钱。
  那时国家经济发展比例失调,把发展重工业放在第一位,农业和轻工业投资太少,所以食品和日用消费品都脱销,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排长队买东西。一次我上街看到排起了长队打听是卖什么的,得到的回答是卖搪瓷菜盘,我也去排队。排了三个小时,到买的时候,一个人限制只能买4个,多了不卖。又一回排队是卖钢精小盆,排了半天队,只能买一个。
  我的老战友张家驹同志,在南京空军政治学校任教,到上海后我选择一个礼拜天坐火车到南京去看他。到南京下火车后肚子饿了,买了一个烧饼。正要吃,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伸手把烧饼抢走,拼命跑开了。
  离开上海时,岳母给我做了几十个甜馒头在路上吃和带回家吃。放在家里舍不得吃,一次只吃一个,吃了二十多天。
  从上海回北大荒,我买了水陆联票。火车到密山下车后,碰到以前预校文工队的林天炎,看到我后向我借钱,说买车票的钱不够了。我身上的钱不多了,除去买车票和吃饭用的只剩八块钱,都给他了。回到农场才知道他是害怕艰苦,逃跑出走。这样的人是极少数,从预校来北大荒的140多人中,只有他和另一个逃跑归来自缢身亡的,其他同志都经受了艰难困苦的考验。

[高诗钢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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